由于大雪封山，路途难行，直到正月三十，姜元等人才赶到两州交界。
当踏入雍州，途径第一座县城时，姜元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
县域之内，浓烟滚滚，遮天蔽日。
村庄，山林皆被付之一炬。
远处天边，尚能看到赤霞映天。
皇帝和左相所谓的坚壁清野，搬迁民众，执行到下面，就只剩下了烈火焚天。
“这帮混蛋！”
姜元身旁，大供奉李擎苍气的咬牙切齿。
“谁教这帮蠢货这么做的，这是在焚我天渊根基啊！”
身旁，几名北军亲卫营和明王近卫的首领人物，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。
他们中不少人都认出了李擎苍的身份，众人着实是没想到，这位先天大供奉也被拐来了至阳。
姜元眉头紧锁，心中不免对如今这位新皇多出了不少厌恶。
在此之前，他对皇帝到底是阿猫还是阿狗，完全无感。
所做一切，都只是为了让身边人能够过得好一些。
可现在，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：
狗皇帝，该死！
一路前行，姜元突然听到一阵人嘶马鸣之声。
他神色微动，挥手道：
“去看看！”
百名三境以上的精锐军士，迅速分散开来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快速潜入。
李擎苍见状感叹道：
“战场果然是最适合武者成长的地方。
就这百名军士，便抵得上三营御林军。”
姜元没吭声，只是默默跟了上去。
看着眼前的一幕，姜元眼角微微抽搐。
百来名全副武装的士兵，裹挟着着数百名百姓，推着几十辆大车在路上艰难前行。
为首的百夫长，更是搂着两名不知从哪掳掠来的少女，在马车上纵情高歌。
不知道的，以为他们打了多大的胜仗。
姜元看的清楚，眼前这群人，大致上可以分为三部分。
一部分是这些士兵，他们算是队伍的领导者。
一部分是穿着打扮明显优于普通人的大户或官吏，这些人在队伍中起到了一部分发号施令的作用。
最后一部分，是那几百民夫，负责推车干活。
林耀快步走到姜元身边，问道：“大人，怎么办？”
大供奉看到林耀，嘴角微微抽搐。
每次看到北军叛徒摇身一变成了明王近卫首领，他都在怀疑自己之前到底在面对一伙什么样的人。
打来打去，感情只有钦差一行是天渊朝的人。
姜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：
不动百姓，当兵的留几个活口，剩下的，杀！
一声令下，数十名精锐武者猛然冲出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传到姜元耳中的，只有沉闷的刀锋入肉，和阵阵惊呼与惨叫声。
只是盏茶功夫，百名士兵被一扫而空，只剩下一群想跑却跑不掉的官吏和百姓，惊恐的看着眼前这群屠夫。
包括为首的百夫长在内，几名士兵死狗一般被拖到姜元面前。
姜元低头看向那甲胄凌乱的百夫长，问道：
“你们这些人，是怎么回事？”
百夫长眼中闪过惊恐。
刚刚这群人，全都是三四境武者，其中四境更是有接近十人。
这种豪华配备，估计把整个雍州军掏空，才能勉强比拟。
其中一些人，穿的都是北军甲胄。
眼前的青年，明显是这些人的首领，并且看一众武者的态度，其地位明显要高出这些武者许多。
这意味着，其必定是某位北军大将。
甚至是......
邱浩本人！
大股冷汗从额头上渗出，他颤颤巍巍的问道：
“敢问大人，可是邱将军？”
姜元没有回答，只是冷冷说道：
“我问，你答。”
“是。”
他越是这样，百夫长越觉得自己心中所料不错，愈加恐惧。
“你们接到的命令，到底是什么？”
百夫长咽下一口口水，艰涩道：
“刺史府下令，让我们坚壁清野，杀人焚城，要让两郡之地寸草不生，让北军在此得不到任何补给。”
姜元指了指那些明显衣着精致的平民问道：
“这些人是怎么回事？”
百夫长说道：
“这些都是大户人家，他们都和雍州各地官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，因此将军嘱咐过，一定要把这些人带回去。
并且......
毕竟总是要迁徙一些百姓回去，给上面交差的。”
姜元默然。
他听懂了，雍州刺史还是在执行皇帝搬迁百姓的圣旨的。
只是所谓的搬迁民众，搬的只有这些人。
目光扫过人群，姜元看到了一张张神态各异的面庞。
恐惧的士兵，谄媚的官员，努力把自己躲进人群的富户。
姜元有些恶心。
或许可以说这些人也受了很大的损失，毕竟田亩房产等无法搬走。
但另一方面，他们也是雍州军的帮凶。
因为在焚城的过程中，这些人必定起到了极大作用。
至于那些满脸疲惫与麻木的百姓......
姜元也不知道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。
嘭——
一声巨响。
土石飞溅。
李擎苍一掌下去，将身旁一块巨石拍得四分五裂。
“太过分了！
天渊的基业，就是败在这帮蛀虫手中！”
百夫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块巨石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。
“我嘞个天王姥姥在上，这都是什么人啊......”
姜元口中吐出一口浊气，淡淡道：
“百姓放掉，其余人......
杀了。”
惨叫声再度响起，那些凭借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苟延残喘下来的官员富户，纷纷倒在血泊中。
只剩下几百名茫然的百姓，有些无助的站在这旷野上。
姜元缓缓走到一名少年面前。
“抬头。”
少年有些恐惧的抬起头。
姜元看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庞。
黝黑，干瘦。
露出的手掌上，满是冻疮和血口。
“几岁了？”姜元轻声问道。
“十五。”
只有十几岁的少年，眼中却有着与这年龄极不相符的麻木。
姜元心中暗叹。
京城中，哪怕只是平民百姓，这般年纪的少年多半也是在学些手艺，哪能在荒野上如此艰难。
姜元看着那一车车金银财宝，绫罗绸缎，粮食被褥，书籍账目，心中的愤怒更是疯狂升腾。
一县之地，数万百姓，最后就留下这些东西。
“简直混蛋！”
这话是林耀骂的。
姜元看了一眼这位朱博手下的得力干将，说道：
“这些人交给你了，把他们往梁州带，顺便告诉朱博这里的情况。
如果可能的话，尽快发兵。”
“是。”
林耀闻言重重点头：
“所有人都和我走，我们去梁州，明王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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