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风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,她只觉得人间的许多伦理道德是自然而然之事,现在听烨睛这么一说,不由很是疑惑。
烨睛担忧的看着灵风:“虻山慕枫得道的没几个,本就被很多血灵道的看不顺眼了,一旦此事发作,我相信,大家一定会群起而攻之的,纵然一开始会慑于……他的威力,可在千里先生的制衡下,这种畏惧就会渐渐消散。”
看灵风还在沉思,烨睛又补充道:“你让我帮你参详参详你的烦恼,我很抱歉的说,你的烦恼,我无法理解,我想,茹丹夫人也是一样。但是,我替你指出了这另一个忧患之处,我觉得,这才是你最需要费思量的地方。”
烨睛站起身来,最后说了句:“和人类的大战很快就要开始了,我刚才所说的是我自己的猜测,如果可以,你把这番推断告诉他,毕竟,你是他的……呃,人间是怎么称呼的?”
灵风替他补充:“徒弟。”
“嗯……徒弟,奇怪的称呼,这样他也许能听得进,虻山的守护神和虻山的智者应该同心协力。”这番话说完,烨睛的白衣顿时化作片片白羽,白光闪耀下,一只大鸟振翅飞去。
“去见见师父吧,看他怎么说。”灵风沉思片刻,看向那最高的山峰,身影一晃,化身一道绿光,转瞬不见。
※※※
古松高耸,云烟缭绕,树木环抱之间却别置了一丛草庐。
庐无门扉,直通四下,建式简陋,与山巅景色相配,却更显得雅致不俗。
庐中满是书籍,有古时竹简,也有现在的线装纸质,甚至还有上古之时的龟甲金铜。堆积纷乱无章,宛如一座小山。地下横放着一张极为破陋的草席,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卧在席上,捧着书卷正看得津津有味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玄衣男子读到有趣处,纵声大笑。
绿光一闪,灵风在那玄衣男子面前现身,躬身行礼:“师父,小徒来了。”
玄衣男子笑声未止:“哈哈,灵风,你看看,好笑不好笑,这书上说人皆重蔽,予独露居;人皆怵剔,予独无虞,这个扬子云,做得好文章,这与贫儿一问一答之间,倒有趣得很。”
(按:此为西汉扬雄所著《逐贫赋》的词句)
灵风也不知那玄衣男子究竟为什么发笑,便只低着头不说话。
玄衣男子又颇有兴趣的看了几遍文章,口中兀自吟哦有声,忽然道:“你不是奉茹丹夫人之命出去了吗?事办的如何了?”
灵风一五一十,将追擒池棠以及最终落霞山救下董瑶宝儿的事尽数说了出来。
在灵风禀告的时候,那玄衣男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书卷,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灵风在说什么,但是在灵风一说完的时候,那玄衣男子立刻点了点头:“很好,受人以恩,原当如是,你做的很对,是该报了这恩情。”
“可是,徒儿该如何向茹丹夫人陈说?”灵风说出了心中忧虑。
“据实以报。”那玄衣男子放下书卷,站起身来,这一站才看出,这玄衣男子身材极高,体格魁伟,容貌雄健,若非满屋的书籍相衬托和身上宽软的舒袍广袖,简直就像个辟易万军的豪勇上将军。“君子有诺必践,有恩必偿,正是存身之义,有什么说不得的?”
灵风想起前番和烨睛的对话,小心翼翼的提醒道:“可是茹丹夫人认为,我们是妖,为何会以凡人伦理道德做我们的信条?”
玄衣男子凝视灵风,良久不语。
“师父……”灵风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,低着头轻轻道。
“是你觉得茹丹夫人会这么想,还是你自己就是这么想的?”玄衣男子开口,声音温醇而有磁性。
“这……”灵风一时语塞,前番和烨睛的对话确实对她有了些影响。
玄衣男子负着手,缓缓踱到草庐之外,看着山峦秀景。灵风本是在草庐中,现在随着那玄衣男子走出,她的身影也是一晃,绿光闪现,身形又到了草庐之外,只是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。
“灵风,你说,我们与人相争数千年,为的什么?”
“锦绣山河,乃入凡夫之手,吾族兴盛,愿为天下之主。”灵风回道,这是虻山千里生一直说的一句话。
玄衣男子远望向那没有太阳的天际,语调悠远:“做了天下之主,又能如何?”
灵风没有做声,她其实也不知道,虻山一族费尽心思要为天下主宰究竟有什么好处。
玄衣男子却已开始自问自答:“这锦绣河山,我们拿来能做什么?除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吃人和随心所欲的出没,我们还能为这天下带来什么?我们能建造出那些精巧的房舍吗?我们能烹饪出那些鲜香的珍馐吗?我们能书写出那些华美的词句吗?我们什么都不能,我们只能修炼水火不侵的体格,只能卖弄搬山倒海的法术,只能自得长生不老的秘技,可这些,对于这锦绣河山,有用吗?”
玄衣男子又是轻轻一叹:“三千年前,我对凡人做了天下尘世的主宰还有很多不服,不满,可现在,我不得不承认,其实由人做世间的主宰要比我们妖更合适。世界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。”
灵风有些震惊,这些话,他以前可从来没说过,要是让那执意进取天下的千里生听到,不知又当作何感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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