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载,说短不短,说长也不长。
短到像是一场梦,梦醒匆匆虚晃。
长到先天灵根都开了花,发了芽。
千载岁月,宁凡时常与罗睺坐而论道:分别提出自身对魔道的见解,再共同进行探讨,以彼之长,补己之短。
取长补短,互惠互利,相得益彰。
如此循环往复,渐渐的,两者亦结下了如良师益友般深厚的感情羁绊:介于道友和爱人边缘游走,难以言说。
然。
罗睺和元凤相同。
他是魔祖,是承载着龙凤量劫天命的存在。
他的气数,在蛮荒,在洪荒,他得回到那儿去。
只有回到那里,他所追逐的无上魔道才能得到实践。
只有回到那里,他所向往的混沌之雨才有机会落下。
命运使然,他必须走。
第一千载。
晋级地仙之境后,罗睺行往息壤灵田。
到时。
宁凡正在全神贯注地,摆弄着灵田里的花花草草。
凝望倩影妖娆。
即使心情沉重,罗睺还是挤出了一副笑颜,提起多余的水壶,一边陪宁凡浇水,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:
“你不用时时刻刻紧盯着它们,只要不遇到类似混沌大爆炸那样的外力毁灭,先天灵根一般是不会死的。”
它们的生命力,比生灵还顽强哩。
“反正无事,解解乏呗。”
罗睺来的突兀,悄无声息,宁凡却不感意外,也没有回头,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身子,给罗睺腾了块空地,道:
“晋级地仙了?恭喜,不愧是混沌魔神跟脚。”
他早就习惯了罗睺的神出鬼没,再者说,到了他们这层关系,哪还会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?
“没什么好恭喜的。”
宁凡是发自内心地向罗睺道喜,可罗睺高兴不起来:
“不过是重修一回罢了。”
“怎么?”
听出罗睺的语气低落,宁凡这才动了神色,放下手中的水壶,偏过脑袋,看向罗睺,问道:
“心情不好?”
“唉。”
罗睺轻轻一叹,道:
“宁道友,吾该离去了。”
宁凡抚叶的玉手一顿:
“一千年,这么快就过去了?”
“是啊。”
罗睺浇完最后一株灵根,也丢了水壶,苦笑道:
“眨眼弹指间。”
“真快啊。”
掐指算了算时辰,确认无误,宁凡不禁唏嘘道:
“记得最开始的时候,我们尚为死敌,现在却能在一起谈笑风生,是该说造化弄人,还是该说世事无常?”
“两个词不是一个意思吗?”
罗睺古怪的问道。
“你说是就是呗。”
宁凡耸了耸肩,不作争辩,转移话题道:
“还有酒吗?”
东拉西扯不是为了论个对错。
他的目的,是想缓解罗睺的不开心。
“你这人,就惦记我的美酒?”
罗睺乐了。
明知道宁凡是好意,却依旧忍不住啐道:
“真现实,雌性生灵果然都是现实的生物。”
当然。
耍嘴皮子归耍嘴皮子,罗睺手上的动作,还是非常麻利的:一坛接一坛地将自己的美酒库存搬出,毫不吝啬。
宁凡要的,他从不会不给。
“你!”
第N次被罗睺刻意曲解性别,气的宁凡青筋暴起,嘴唇煞白,满脸通红,偏偏他又不能用武力,叫罗睺闭嘴:
他打不赢罗睺!
他唯一能做的,仅是不厌其烦地向罗睺纠正:
“我再说一遍,我是雄性生灵!”
“雄性生灵像你这么凶?”
罗睺朝宁凡的跌宕起伏努了努嘴,调笑道:
“小尤物脾气还挺火爆,我喜欢,哈哈哈。”
笑声爽朗,冲去不少因临别,而产生的悲伤和沉重。
“滚!”
忍无可忍,宁凡袖袍一甩,一道罡风砸向罗睺。
“哎呀,消消气。”
罗睺随手弹碎罡风,再屈指一点,封住宁凡气海:
“我没晋级地仙时,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,眼下我晋级地仙了,你对我出手没有半点意义,莫气坏了圣体。”
“来,喝酒。”
说罢。
罗睺亲自为宁凡拍开泥封,把酒递去。
“你混蛋!”
面对罗睺递来的美酒,宁凡看都不看一眼,像极了跟家里人赌气闹变扭的小闺女,嘟囔着嘴,嗔骂道:
“不要脸,混蛋,恃强凌弱,呸!”
“好了好了,给你解开了。”
罗睺被骂的狗血淋头,只好给宁凡解开封印:
“不要自不量力咯。”
他怕宁凡自己把自己气死。
“本座早晚镇压你!”
技不如人。
宁凡忿忿抛下句苍白无力的威胁,抱起酒坛,闷头痛饮:
“喝酒。”
“哈哈哈,我等着那一天!”
…
大抵是送行酒的缘故,两人都没有用法力护身。
任酒精侵袭识海,不多时,两者脸色皆红。
“你喝多了。”
酒过三巡,罗睺忽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,夺下宁凡手里的酒坛,劝道:
“不要喝了,伤身。”
“再喝一坛。”
宁凡却把酒坛抢了回来,道:
“此次一别,不知多久才能相见了。”
其实他是想说: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的。
按正常剧情发展,罗睺活不过龙凤量劫,他出山的日子遥遥无期,可能等他出山,龙凤劫都打完了也说不准。
那时,罗睺还在吗?
“天涯海角,若不死,终有再见之日。”
罗睺轻轻为宁凡捋顺额前青丝,口吐道言,道:
“道友,着相了。”
道音瀚瀚,振人心神,但宁凡仍是醉了眼。
凡人醉酒,醉的是身。
修士醉酒,醉的是心。
法力可以护身,却护不住心。
若心中渴望一醉,终究是会醉的。
何谓醉?
我曾自问,得到的答案,是死于酒,便是醉。
惜,当时未想明白,死的是什么。
如今方知,死得是…
心!
若心死,沾之即醉…
那种得知命运定数是痛失知己,却无能为力,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挫败感,叫宁凡心碎,欲醉。
“道友,莫愁前路无知己。”
罗睺似乎懂了宁凡的意,柔声再劝道:
“你我生而为逆天,若不喜命运,逆了便是,天下之大,造化之多,以吾罗睺之威,逆天之事,何足挂齿?”
宁凡默言,凤目迷离,不知何所思。
罗睺静静地看着他,亦无三劝。
话已至此,他相信,仗其聪慧悟性,能看透的。
空间寂静。
一分…两分…一刻…两刻…
百息后。
事不出罗睺所料。
“道友说的是。”
宁凡眼神骤然清明,落寞不再,一把拍碎酒坛,晃晃悠悠起身,扶着藤椅,向罗睺深深一拜:
“前途坎坷,荆棘崎岖,望道友珍重。”
想通了。
不醉了。
船到桥头自然直,作为知己,他应当信任罗睺。
“哈哈哈,各自珍重!”
罗睺仰天大笑,负手横渡空间而去,只留下一个无敌背影:
“盼他日再与道友…一醉方休!”
两人别的突然,就像见时那样。
临了。
他们终是没再提及千载前那份,生根却来不及成长的深情。
亦如此酒。
回味无穷,默契十足…
一寸愁肠,一寸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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