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城军回城。
最上师被小修罗背到伤兵所,冯光不行了, 能量箭击碎了右肩, 失血过多。
所有人围着他,男的女的老的少的, 山一样海一样, 惴惴地祈祷。
“肉身……神……”冯光的瞳孔无法聚焦,最后的一丝生命仿佛就停留在睫毛上, 稍纵即逝。
“去请了,马上到!”陈郡抓着他的手, 眼里有泪光。
“贾……西贝……”冯光又说。
陈郡疑惑, 还是转身向人群喊:“伽蓝堂的贾西贝,快去叫!”
贾西贝和高修恰巧赶来, 分开人群挤到冯光身边, 一看到他肩头的那片血污,眼圈就湿了。
“别哭……孩子,”冯光向贾西贝伸出手,“要坚强……”
贾西贝赶紧把他握住, 憋着眼泪, 用力点头。
“陈郡,”冯光交代, “我的书柜里有……兰城以西的地形图, 还有每年和……七芒星交战的记录, 兰城兵力部署的要点……在……”
“堂主!”陈郡不想让他说下去, 好像他把这些话说完, 生命就会走到尽头。
高修看着这个为边境奋斗了一生的御者,好像他早知道自己今天会死,把一切都安排好了。
阿嬷们抱着肉身神赶来,哨子首尾接好,挂在她胸前,冯光微弱地喘息,握着贾西贝的手说:“我的遗言……”
伤兵所马上被哭声淹没,这样好的堂主,并肩作战了六年的战友,所有惋惜、不舍、悲恸,都是真的,毫不掺假。
“在政府军服役的时候,我的长官说……兰城并不是国境,我们的国境还在西边,是连年内战把大片的土地丢失了……”
贾西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,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,死亡已经叩门,他却仍在自己的理想里纵横,而这个理想,没有半分私心。
“向西……贾西贝,”冯光糊涂了,不停对这个小姑娘似的孩子嘱咐,“向西,拿回我们的土地,找回我们的荣光,向西——”
手松了,从贾西贝的手背上滑下去,落到血染的粗布衣服上。
“堂……主?”贾西贝轻声叫,叫了两声,脸一下子垮了,像是第二次失去父亲,嚎啕大哭。
这是一场胜利,兰城人却用眼泪迎接它,哭声充斥着孤塔般的城,那样高,那样远,直达天际。
肉身神挣开嬷嬷的怀抱,爬到贾西贝腿上,抹了抹他哭红的脸蛋,然后,在所有人面前抓住他的手,高高举起。
伤兵所肃然安静。
贾西贝不知道怎么了,一边抽噎,一边想收回手,陈郡却瞪着眼,替大家问:“神,您是选出了新的堂主吗?”
“啊?”贾西贝看看他,又看看举着自己手的女孩儿,“新的堂主?谁?”
高修明白了,这些人,这些自私的人,想把贾西贝从他们身边抢走。
“新的堂主,”陈郡再次确认,“是伽蓝堂的贾西贝吗?”
“啊?”贾西贝傻傻的,张大了嘴。
肉身神叼起胸前的哨子,使劲儿吹了两声,轻快、短促,是肯定的意思。
陈郡立刻扶起贾西贝,把他推向人群,沸腾的人们发出响亮的欢呼:“神为兰城选出了新的堂主,来自东方的日月光贾西贝!”
贾西贝被簇拥着、祝福着,慌张地解释:“你……你们搞错了!我不是……我……”他回头找高修,人山人海,找不见,“我不行,怎么回事……”他害怕得发抖,瘪着嘴又要哭鼻子,“我是个娘娘腔!”
他是个娘娘腔,别人拿来羞辱他的话,却成了他拒绝的理由。
人们安静下来,默默看着他,他抖着肩膀掉眼泪,高修挤过人群,心疼地搂住他,把他带离这个疯狂的人群。
他们回到城中心的住处,元贞在烧水,逐夜凉守在床边,床上是昏迷的岑琢。
陈郡和肉身神紧随而来,高修很反感,挡在贾西贝身前:“你们走吧,他不会留下的。”
“他留不留下,”陈郡跟他讲理,“应该是他决定,不是你。”
“我是他哥!”
噪杂声惊动了岑琢,他抖了抖睫毛,睁开眼。
逐夜凉胡乱运转的CPU这才平静下来:“醒啦?”
“叶子……”岑琢茫然掀开被,他什么都没穿,光溜溜发了一身汗,要起身,左肩突然剧痛,这才想起之前的激战,天空、湖水、水中那个破釜沉舟的吻……
他腾地红了脸,不只是脸,从眼睑到耳廓,从脖颈到锁骨,还有满身的牡丹花,逐夜凉眼看着他开放了。
岑琢不敢面对他,那样明目张胆的吻,傻子才不明白。
“喂,面什么壁呢,转过来啊。”
岑琢无语,这家伙的嘴仍然那么贱,不像讨厌自己的样子。
“发烧了吗,”大手碰了碰他灼热的皮肤,“怎么红成这样?”
被他碰过的地方又热又麻,岑琢快被自己不可抑止的心跳杀死了,一转眼看见门口的陈郡,连忙喊:“哎那个谁,打听个事儿。”
陈郡撞开高修,走进来。
岑琢避着逐夜凉的视线:“你们听说过一个叫曼陀罗的组织吗?”
逐夜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这是他第二次问到曼陀罗,这小子否认不了,他心里装着自己这具机械。
陈郡不知道,肉身神也摇头。这在逐夜凉的预料之中,他没料到的是,自己似乎没那么在意曼陀罗了,什么往事、肉身、复仇,好像都褪了色,只有身边这个人,万绿丛中一点红,那样的鲜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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