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, 梦吗……
意识仿佛漂泊在微澜的海面上, 沉沉浮浮。昏沉的大脑像迟滞运转的器械,无论如何也无法反馈当前的状况。
不知道挣扎了多久,亚瑟于迷蒙间睁开双眼,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, 便感受到了一股侵入灵魂的寒意。
冷——唇舌, 四肢,乃至于每一次艰难的喘/息,都是麻木的冰凉。
这种感觉,他一生中只经历过一次。
似乎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,亚瑟把快要失去知觉的手, 缓缓按上了自己的胸口。
然后不出意外地, 他触碰到了一阵粘腻湿热的红。
那是他的血。
从致死伤流出来的血液,汨汨不断, 身上银白的铠甲失去了往日耀眼凛然的光辉, 被尽数染成了惨烈的鲜红。
他用剑支撑住难以站立的身体, 抬头向四下望去, 见到的是沉沙的折戟, 迎风飞扬的残破旗帜, 被血液染黑的大地。士兵的残骸堆积如山,为死亡。
——剑栏之丘。
一瞬间,便从这无比熟悉的景象里, 辨别出了记忆中的战场。
这是骑士王, 亚瑟·潘德拉贡的最后一战, 是他终末的退场。
——梦吗……
迷迷糊糊间意识到这并非现实,但很快,这份清醒便被铺天盖地涌上来的疲惫盖了过去。
好累,好想睡……
翠色的双眸忍不住想要阖上,但是……不行!
濒临沉睡的关键时刻,像有一根突然针扎进大脑,细细密密的疼痛,让他艰难地保持着最后的意识。
——有一个人……
——他要……等一个人……
在见到对方之前,绝对,绝对不可以……
“找到你了,阿尔。”
突如其来的声音,让无限趋于沉睡的王,霍然睁开了眼。
原本快要死去的心脏,重新一下又一下地缓慢,却切实地跳动了起来。
“老师……”
王双唇嗡动,对正缓缓向自己靠近的那抹身影,低低唤道。
行至眼前的银发英灵望着眼前狼狈,或者说惨烈的骑士王,轻叹了口气,抬手拂去了对方脸上的血迹。
来的正是梅恩。
亚瑟感知着英灵的动作,大脑已经无法做出反应,全靠本能里残余最深的执念,下意识地喃喃。
“能够……在最后见你一面,足够了。这样一来,我就……”
“就怎样?”
梅恩擦拭血迹的动作忽而一顿,瑰丽的紫眸眯了起来:“就死而无憾了?嗯?”
亚瑟:“……”
比死亡更深的冷意,瞬间席卷了王的每一个毛孔。
握剑的手在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抖了抖,与此同时,牙齿猛地嗑哒了一下,猝不及防咬到了舌头。
亚瑟:“……”
未尽的话语,戛然而止。
梅恩满意地移开视线,危险的气息散去。
他转头打量起周围的景象,神色略显复杂:“没想到你灵魂深处的心像,居然是这里。不鑫享缔造的荣光,却对最狼狈的时刻执着不忘——你还真是跟大多数王不一样。”
“不过,也在意料之中就是了。”
一堆话砸下来,亚瑟迟缓的意识来不及反应,他有些无措地抬了抬手,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。
但在即将碰到英灵袍角的瞬间,王忽而瞥见自己沾血的手,又连忙笨拙地收了回来,重新握住了冷冰冰的剑柄。
随后,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,像一只迷路在十字路口的金毛幼犬,茫然又委屈:“老师?”
“……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现状。”
梅恩一手撑住额头,抿起的双唇透着些许无奈。
他算是看出来了,眼前的人意识混乱,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
不过,要说做梦,其实也没错。
这里是亚瑟的灵魂之海,也可以说是意识深处。
而梅恩眼前的这个亚瑟,正是那些缺失的情感的凝聚体——被AFO以令咒封印在这里,一直徘徊在最难忘的记忆里,昏昏沉沉,半睡不醒。
想要唤醒亚瑟王的情感,就必须把眼前的这个凝聚体,彻底叫醒才行。
不过,就目前来看,这家伙显然深信着“自己受了致命伤快死了”,这样下去别说清醒过来,能撑着口气坚持到现在还没死透,就已经谢天谢地了。
梅恩沉吟片刻,耐着性子开口道:“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,你该醒了,阿尔。”
“……”
亚瑟王艰难地眨了眨眼,头顶的呆毛努力挣扎着立起来,但半道又恹恹地垂了下去。
无精打采。
有的时候,不是说知道是假的,就能够振作或者克服的。
剑栏之丘的心理障碍,再加上令咒,效果确实拔群。
梅恩并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。
——他抽出了魔杖里的细剑。
怎样让亚瑟意识到他现在不是真的要死了,当然是用真货来比较。
“真实的死亡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东西。”
“我会让你想起来的。”
撂下这句话,久违的卡美洛宫廷魔术师“爱的课堂”,正式开课。
*
这是藤丸立香第一次见到正常状态的亚瑟王。
这位金发绿眸的王者,脸上不再是不近人情的冰冷漠然,取而代之的是叫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,优雅又高贵。
他此刻正坐在王座上撑着下颚,安静地瞧着身旁翻阅着什么的银发英灵。
两人即便什么话都没说,却仿佛在进行着无人可知的隐秘交流,冷清的宫殿也变得温暖。
藤丸立香想她不过是跟幼吉尔去逛了圈花园,这边貌似就出现了相当不得了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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